27. 第一口苹果

2002年4月14日。

距离今天刚好是8年。今天的邵浩杰应该已经有20岁了吧！浩杰，你应该变成一个帅小伙子了吧？还记得戚老师吗？虽然我只和你相处了一个月？虽然我忘记了当时的实习指导老师姓什么，忘记了你所在的班级，也忘记了班级中其他同学的名字，但是邵浩杰这三个字我永远不会忘记。

2002年5月，我被分配到沥海镇小实习，为期一个月。

在那短暂的一个月之中，我初次体验到了属于讲台的特有的滋味。如果问你：苹果的味道怎么样？往往决定于咬下的第一口。如果你是第一次吃这种水果，那这个第一口的印象应该会伴随你一生吧！而在沥海镇小里度过的那一个月正是我的教师生涯中的第一口苹果，伴随我至今。

我实习的是五年级，每个实习小组都有4个人，所以每个人真正教学的时间就只有一个星期，每个同学都很珍惜这期盼已久的一个月：提前两个星期备课，小组内反复试教，背诵课文等等。当然说到底我们更期待是一种拿起课本，走上讲台的感觉，当老师的感觉。学生对我们好奇，其实我比他们还感到好奇。

那时，在我的心目中，学生就是学生，他们就是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孩呀！多可爱！

到今天，那段日子已经过去将近8年了，但2002年4月14日那天却是永远不会忘却的记忆，也是日记本中最熟悉的一页，我只想真真切切的把当时的日记呈现出来，分享我的感受：（粗体为日记内容）

2002年4月14日      星期五       阴

   我看到邵豪杰的眼泪，我终于忍不住哭了：“我是一个老师，一个老师，教育好你是我的职责！反正，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要走了，我干嘛要管你呢？-------不就因为我是一名教师吗？-------你知道吗？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的！”

（邵属于班级中最让老师头疼的调皮鬼，一般“坏学生”的特征他都有：上课捣蛋，打架闹事，欺负女生，作业拖欠，成绩落后等等。可以说他是一个已经被放弃的孩子，到校的第一天，班主任就早已告知。刚才是我给他们上的一节语文课，邵一见班主任没有在教室后面镇压，便想着法地捣乱。当时正在复习《小音乐家扬科》。

我问：扬科躲在草堆后面，眼巴巴地透过开着的门，望着挂在墙上的小提琴。“眼巴巴”说明什么？

没等其他同学回答，邵先喊了出来：瞎子！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，他把头一缩但还是一脸嬉皮笑脸。

我又问：扬科跪在小提琴前面，抬起头，望着心爱的小提琴。“跪”、“抬”分别说明什么？

一个刺耳的声音又从老地方传来：他是瘸子！

我不知道该如何应付：课堂上不能乱回答，作业本上的题目会做了吧？请你把题目回答一遍。

邵：不会。

我：那位什么上课还不好好听讲呢？

邵：不想听。

我：马上考试了，你难道不想考的好一点吗？

邵：管他呢？无所谓！

初出茅庐的我只能感到汗颜！

我走过去，翻开他的作业本，都是些涂涂画画的几乎认不清的字。这时，旁边的同学告诉我：“老师，他在吃东西。”我请他把东西拿出来，他倒也乖乖得照做了。这多少给我扳回了一点面子，于是，我请他先坐下，继续上课。虽然他没有乱喊，但对于作业，他是充耳不闻，一直懒懒的怕在桌子上。下课了，其他同学都交了本子，我问邵要本子，他没有理睬我，我强压住火继续耐心问他：为什么不想做，是因为不会做吗？作为学生怎么能不做作业呢？可没想到，邵突然腾地站起来，冲我大喊：“我就是不做？你想怎么样？”
   从来没有在课堂上有过这般经历的我，顿时觉得委屈如乌云般席卷而来——泪水已经在我的眼眶里打滚，才一个星期教龄的我不知该如何应对，幸亏已经下课了。

就餐时间，学生老师都去了食堂，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。我趴在桌子上，委屈的泪水奔腾而出。突然，我听见一个脚步声，居然是邵浩杰！

“戚老师，对不起！对不起！”

但，泪水丝毫没有停止的倾向：“你为什么要这样呢？你有没有为其他同学想过，为父母想过，为自己的将来想过呢——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我的感染，他也居然哭了，一个劲地说着：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——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一个他，一个场景。我不知道我会用这种形式来教育一颗不羁的心灵，也许我的真诚的，那初为人师的毫无杂质的泪水正好可以融化他的坚冰。那时，我的语言已经不需要思考，也许，用泪水和学生说话，这是很多人所不屑的。但，当时，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神圣，无私，“我是真的希望你好！”作为一名教师，假如可以无怨无悔，坦然地说一句：我是一名教师！是多么的不容易。

我不知道那一连串带着泪水的“对不起”，会伴随他走多少路程，但我永远记得那天，记得第一次为我的学生流泪，第一次为“教师”两个字感动。

我叫邵去食堂吃饭，他不肯走。等我稍微冷静下来，他终于肯走了。偌大一个办公室里，我的泪水又夺眶而出，但我分明感受到这泪水中似乎又多了点什么，一点点感动，一点点幸福，一点点得意。

“戚老师，你别哭了，你别哭了——”他又哭着回来了！

这样一个如此细心，如此懂得关心别人的孩子，难道不正是个好孩子吗？

在以后的课堂里，他的表现完全像换了一个人，作业认认真真，连班主任也惊讶于他的变化，这还是原来的邵浩杰吗？一个月到了，我们离开了沥海镇小。两个星期后，我居然收到了邵的一封信。他问候我，问我以后还会不会去他们学校。

8年过去了，但每每想起，内心依然感动着。假如邵能看到这里，他也必定会带着8年前的那份感动，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老师吧！只要老师的心是热的，学生的心也会热起来，不管他曾今多么冰冷。让学生感受老师的真诚，他绝不会无动于衷。

 一个具有真诚和爱心的老师是学生的生命阳光。我送给邵一缕阳光，而邵给予我的是一个冉冉升起的初阳，他是我的第一口苹果，在我即将真正踏上讲台之际，是他让我不再怀疑我选择当老师的选择是否正确，是他让我学会常怀一颗真诚之心，也是他让我感受到做老师的幸福与温暖，原来我可以这样的能量去改变一个孩子。虽然，我们会犯错，但我们选择当一名教师，那是永远不会错的。一直以来,我也在苦苦地思索，如何才能让我的学生更加喜欢我，喜欢我的课，喜欢和我讲悄悄话。我到底应该以怎样一种姿态去走进他们的世界？他们是我的学生，我的！那么，我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？他们又希望我为他们做些什么呢？很多年以后，他们还会记得我吗？

假若，30年、40年或者50年以后，他们仍然记得我——曾经的老师，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。

上虞市丰惠镇小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戚调菊